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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喜歡山稔,生于硬地,不需人打理,卻開出漂亮的花、結出飽滿的果子。 我的童年有山稔的影子,從山腳到山頂,途經無數山稔樹,聞過無數山稔花香,也摘過無數的山稔果子。山上所有草和樹都是野孩子,它們用純真的目光丈量著村莊的歲月。山稔樹不寂寞,作為一個野孩子,一旦在山上扎根,就有了野花野草相伴。 天馬山中的山稔子,是我上小學時吃得最多的野果。學校在天馬山腳下,人坐在教室里,望向窗外,就能望見山稔樹。 山稔樹矮小,跟我小時候差不多高。嫩枝上灰白色的毛像小雞毛,柔柔軟軟。春分,山稔花悄無聲息地結苞,像在枝椏間玩魔術,陸續綻放。此花五瓣,或粉白或粉紅或微紫,中間多條黃色花芯,似桃花。五月,山稔花開得最熱烈,一片片,一簇簇,在山上鋪展,開到荼蘼,像千千萬萬只鮮艷的蝴蝶站立枝頭,沸沸揚揚。 初見山稔花,那色彩,那形態,那陣容,使我興奮不已。 那年清明節,我與親人上山掃墓。從山腳一直往山頂走,每一步都遇見山稔花,使人目不暇接。山稔樹太繁密,擋住我們的視線,親人估摸著位置,撥開山稔樹的枝葉,好不容易才找到太公的墳墓。 父親說,山稔樹的葉可止血、止痛、止瀉,如果受傷了就摘幾片,揉碎后,就直接敷在傷口上。 我相信山上的草木都是善良的,每一棵山稔樹都是人間的天使。 我認為,家里的四季花,鄉間小路的小黃菊,田園里的油菜花、南瓜花,都不及山稔花漂亮。 在我小小的心靈里,對山稔花特別敬慕。它們年年開得那么好,不需任何人伺候,呼吸山泥之氣,汲取日月之精,與風舞,與雨唱,被蝴蝶和蜜蜂所青睞。時光,在山稔花的開落中天真著,也幸福著。 山稔花謝了,便結稔子。 剛結的稔子黃豆那么小,圓圓的,綠綠的。 七月,稔子成熟,呈紫黑色,壺形,手指頭般大小。熟透的稔子,是孩子們垂涎的美食,采摘山稔子更是一種樂趣,喜歡哪個就摘哪個,有時摘一顆吃一顆,有時裝在口袋里。裝滿兩個衣袋,再裝滿兩個褲袋,沖下山,跑回家。低頭望望口袋,紫紅色的果漿濕透了口袋。伸手掏出來,稔子癟癟的,掌心紫紫的。心里忽地下起雨來,那雨,打著滾兒,從眼里滑了下來。 在那個食物缺乏的年代,孩子們盼望山稔樹快開花,快結果。稔子一成熟,就往山里鉆。長大后,再也沒有去天馬山摘過稔子。 村莊像一個老人,每一塊磚、每一條路,都顯得斑痕累累。村莊睜著渾濁的眼,看著村里的孩子出生、長大、離開,留不住每個走遠的身影。 一直陪著村莊的是天馬山,還有山上的草木。天馬山上的山稔樹還在嗎?它們是否還那么天真地開,那么飽滿地笑,站在風中等我來。山稔子的鮮美,給天馬山注入生命力和靈氣。 這是山稔給我的記憶。直到某天回鄉,見菜市場上有人賣山稔子,才發現我已多年沒吃過稔子。它們一粒粒,擁擁擠擠地躺在籃子里。它們身后,站著一個皮膚黑黑的小伙子,裂開嘴,無邪地望著我。我把手伸進籃子里,挑了一粒飽滿的稔子,剝開一點皮,把漿擠出來,再慢慢地往嘴里面送去。久違的味道,在舌尖上舞蹈,蟄伏已久的記憶一點點被喚醒。走出市場口,那個小伙子已混入了茫茫的暮色中,汽車的喇叭聲帶走了我的童年,村莊漸漸遠去…… 去年,回愛人的故鄉小住幾天。老屋旁有一片高高的竹林,竹林里終日靜悄悄,清風徐來,我靠在一棵老竹上,給竹子背詩。見鄰家小狗步來,神態悠閑;見一只母雞帶著一群小雞在捉蟲子,活潑可愛;林外有幾間低矮的小平房,炊煙從小平房的煙囪飄來。我愛上這充滿煙火氣息又寧靜安逸的境地。忽見在一叢竹后,有幾棵山稔樹,露出可愛的臉龐,我像與童年伙伴重逢般喜出望外。 剛剛經歷了一場夏雨的山稔樹,葉上花上雨水未干,稔子皮膚晶瑩,肚子飽滿,像一粒粒珍珠。樹上,幾只蝴蝶飛來飛去,最不怕人來。尤其像我這種攜了一身思念的它鄉之客,素心相遇,暗香滿懷。因為山稔樹的存在,我更樂意稱這里為我的故鄉。 次日清晨,推開臥室的窗門,望向山稔樹的方向,它們像一群不諳世事的凡胎俗子,在風中擺頭晃腦,在啜飲露水,在期待朝陽,在體會天地的靈氣。我陷入原始的冥想中,想是否可以像山稔樹那樣活著,不理會世道的艱辛,亦不在乎生活的瑣碎,且把心安放一隅,和日月同呼吸,與山林共命運。 >>>更多美文:精美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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